 日志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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勤劳一生，他终于歇息去了 前天早上，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，我慌慌张张接起来，是老家大哥的声音：“你们快回吧，咱大大看着好像不行了……” 老公叫我别慌，他觉得不会这么快。他打给大哥，那边说，是发烧。老公放下电话，立即联系医生，医生也说可能感冒了，接老人再来住院…… 老公先回去，叫我等消息。 心神不安地等来老公电话，接上儿子和侄女回家。 走近家门，看见很多人在忙碌。 原来，大哥怕我们赶路惊慌，说得轻了。 勤劳忙碌一生，如今他永远歇息了。 墙角，还有他答应邻居的还没订完的盖垫儿，他却是永远不能再做了；门口，还停着他心爱的电动三轮车，他却是永远不能再骑了…… 他静静躺在炕上，再也不能说话了，再也不能抿着小酒美滋滋地看着我们回家了……我们勤劳节俭的老父亲哪！ 我们倔强的老父亲，由于家里兄弟多，没上过一天学，八岁就跟大人一起干农活，帮大人撑起那个家； 父母双亡的婆婆为了抚养十三岁的妹妹，坚持让公爹来入赘，那个年代，公爹的遭遇可想而知。两间半土屋、一身的债务。公爹就是凭着不服输的强硬和勤劳节俭，种地、做建筑、利用农闲打火烧、炸油条……盖起了两套新房，让两个儿子都上了学。还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。 公爹一辈子受伤无数，我记得清楚的是，老公上大学的时候，公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，摔断了手腕，两次手术才接好；我们刚结婚那年，公爹又在做建筑的时候受伤，大腿粉碎性骨折； 八年前，公爹做了肺癌切除手术，痊愈后依然种地、做泥瓦工、养牛…… 三年前，公爹再次入院，因癌症切断喉管，切掉一只肾。我们以为他再也不能干活了，但是，不到一年，他又开始忙活他的庄稼，任凭谁说，也不肯推掉口粮地…… 公爹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不肯多亮一分钟的灯，怕费电；公爹不肯浪费一颗粮食，不肯浪费一碗菜…… 今年夏天，公爹癌症扩散入院，打了四个疗程的化疗后回家，依然去菜园，去收玉米，冬天依然帮邻居订盖垫儿，绑笤帚，还把多余的带到集市去卖……任凭我婆婆和儿子怎么劝，也不肯停下，仿佛休息就是浪费时间。 终于，他腰疼得睡不着觉，再次住院。医生为他检查后，跟我们说，打针吃药就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，试试吧！入院几天，他竟然精神很好了，于是再打几天的化疗，希望奇迹出现，他能撑过春节。 出院回家，他吃饭很少了，但是精神依然不错。 周六我们回家，他中午没有吃饭，喝的水也吐了。临走，我对他说：“大大，你想孙子吗？我带他回来陪你说说话吧？” “怪冷的，带孩子回来干什么？我三天两天死不了的！” 这是这个倔强的老头子和我最后说的话，我当时还笑着，说：“那好，你好好的，等春天暖和了，你就会好的，很多老人冬天都容易生病呢……” 可是，就在这天的夜里，他突然高烧，大小便失禁，然后，就在黎明时分走了！ 住院两周，回家八天，他总共躺下了不到一个月，如他永远不服输的脾气，他走得也干脆利索，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！ 我趴在炕沿上，在他的身边对他说：“大大，你放心走吧，你这辈子是不是特别知足？你看你这么能干，让你儿子上了大学，我们都很感谢你、感激你……” 我知道，他会听到，他的魂魄一定依依不舍地在空中流连…… 大嫂说，大大刚走的时候，嘴巴张着，怎么也无法给他合拢，该是在等你们回来吧？你看，现在，他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了…… 元旦期间，我带儿子去医院看他，他说他本来想看着孙子娶媳妇的，这下够呛啦，那就看着孙子高考，要不就看着大孙女结婚……他的目标，越来越近，却不能亲眼看到实现了。 儿子说，他们祖孙俩在医院里什么都谈到了。孙子甚至还问爷爷怕不怕死？爷爷很坚决地说：不怕！ 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，孙子孙女还是哭成了泪人儿…… 我仍然记得，我生了儿子，公爹在老家高兴得一夜不睡觉，瘦小的身子挺得绷直，开心地喝着酒，一遍遍对婆婆说：“我王志升有孙子了！” 我依然记得，婆婆去我家给我们看孩子，公爹帮大嫂看小侄女，大男人不会哄孩子，有时候竟然被孩子难为得哭起来…… 人人都说公爹脾气暴，可是他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；人人都说他心粗，我却永远记得他心细的一面： 我儿子四岁那年寒假，我带着孩子回到老家，一下子就病倒了，高烧烧得我爬不起来。远在外地的丈夫那时候年轻，忙着工作年根还没有回来，我就那么昏昏沉沉地躺在老家的炕上。婆婆忙着蒸馒头准备年货，出出进进忙活着。 迷迷糊糊中，听见公爹对婆婆说：“你看看孩儿他妈，肯定是病得很厉害很难受，不然她躺不住的，你快去给她买点药吧！”我躺在炕上说不出话，掉下泪来…… 婆婆从村医生那里给我买了几片药，我吃下去，那时候年轻，第二天竟然就能下地了。 这些年以来，每当想起来，我就特别感谢公爹，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年代，我无助地躺在炕上，如果不是公爹提醒婆婆，我不知道怎么熬过那场病痛！ 这些年来，磕磕绊绊，每当我们遇到难处的时候，公爹就会说那句口头禅：“别着急，慢慢来！”--我想，这也是这些年来支撑他打拼下去的信念吧？ —— 别着急，慢慢来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！ 于是，儿子一个个出生了，上学了，工作了，娶妻了，生子生女了；于是，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，盖新房子了，买电视了，买沙发了，买电动三轮了…… 可是，他还是不肯歇歇，只要有空就做他的“手艺活”，直到再也不能起来…… 公爹走了，没有受太多罪。我们本来还担心，像他这样全身扩散的病人，后期会很疼的。 他干脆利索地走了。是不是能干的人一辈子都这样？临走也不肯拖泥带水？ 依稀仿佛，看见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，抿着小酒。我就对他说：“大大，你是不是挺知足的？你看，你有孙子孙女，今年你住院，孙女都做了大夫，你都沾上孙女的光了……” 然后，他就开始说：“是啊，那些年……” 那些年，你多么不容易啊！ 那些年，你一直不肯歇歇，现在，你好好歇歇吧！ 农历2014年12月1日，公爹去世第三日，洒泪做此文，以为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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