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平

那个爱臭美的女子

好多年，我都做着同一个梦，自己是那个行走在雨巷的女子，一把油纸伞下，一袭旗袍摇曳生姿，烟雨蒙蒙，高跟鞋敲击湿漉漉的石板路，哒、哒、哒……

然而我不是那个女子。

我生在四季分明的北国，不是温润柔婉的南方；我个子矮小，实在算不得什么“窈窕淑女”。

我记事以来的第一双鞋子，是我四岁那年夏天，跟母亲去市里的姨妈家里，姨妈看我脚上的鞋子小了，磨脚了，就带我去商场买了一双鞋子。

那是我第一次进大商场，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鞋子，花花绿绿，每一双都那么好看……我瞪大了眼睛，张大了嘴巴，被姨妈抱着，趴在玻璃柜台上，不知道有没有哈喇子滴下来……在姨妈一再地提醒下，我才好不容易挑选了一双粉红色的塑料凉鞋，不等姨妈付钱，就穿在脚上不肯脱下来了。

之后的好多年，每当说起这次买鞋子的经历，母亲总是笑着说：“瞎说，你那么小，怎么会记得？”

怎么会不记得？那可是我第一次自己挑选鞋子啊！

小时候的鞋子，经常不合脚，所以走起路来，难免拖沓。记得七八岁那年，一次饭后我从房间向院子走去，身后突然传来父亲一声断喝：“抬起脚来！”于是立即抬高了脚……从此以后，我一直谨记父亲教诲，高高抬脚走路，挺胸抬头做人。

大学里，我开始穿高跟鞋。那时候流行交谊舞，于是，一双高跟鞋，一条宽大裙摆的“太阳裙”成了每个爱美女生的必备。校园路上，周末的灯光球场，随处可见窈窕淑女或款款而行，或翩翩起舞，用鞋尖书写着汪洋恣肆的青春。

工作后，更加离不开高跟鞋。与其说是喜欢高跟鞋，不如说是喜欢高跟鞋带给我的自信吧！每当出门，换上高跟鞋，立即昂首挺胸，精神抖擞，连眼睛都格外明亮！加上长期以来养成的高抬脚的习惯，我的脚步铿锵有力而且节奏感极好。难怪熟悉我的人，都说我“未见其人，先闻其声”。

恋爱之初，我坦言他不是我最初的目标人选。因为我们姐妹个子不高，父亲对我们择偶的要求是：人品好，个子高。而他，不够高。

他听完我的话，呵呵地笑：“我原来也想找个高个子女孩，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，你不觉得我俩这个头正好合适吗？”他做了个下蹲的姿势：“要是你找个185的，那他不得这样拉你的手么？”我作势打他，但是却暗暗打量了我们的高度差，嗯，他说得对。

恋爱了，我在县城，他在乡镇工作。周末他加班，我去镇上看他，高跟鞋滴滴答答，踩出一路的风舞花飞。

他陪我去田野散步，走到半路，他低头笑着说：“以后咱不穿这么高的鞋了好不好？我又不嫌你矮，”见我不语，他接着说“要不，以后我给你买双平跟的鞋子放在我宿舍里，你来的时候换上，咱们出去散步……”

虽然我说：“不用，不用，我习惯了……”但是，这份贴心，却让我陡然萌生许多甜蜜，许多暖意……从而认定身边这个不善甜言蜜语的人，足以托付终身。

结婚的时候，我转遍商场，淘到一双大红色的鞋子，前面有一公分的过水台，后跟足有八公分高，一踩上去，立马变得亭亭玉立。新婚的那些天，我穿着这双当年的“恨天高”和他一起敬酒，拜亲戚，难免摇摇曳曳，紧张的他，手时不时地伸过来，随时准备扶住我的样子，现在想起来，仍然忍俊不禁……

朋友说，我就是爱“臭美”。尤其是对于高跟鞋。经济条件好了，我对鞋子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。从“鞋包配”，到后来的鞋子丝巾配、鞋子腰带配……一双双高跟鞋，伴随我岁月匆匆的脚步，从少女，到母亲，从豆蔻，到中年。

去年十一月，为了看望厦门求学的儿子，我特意买了一双三分内增高的休闲鞋。儿子见到我，开心拥抱之后就是问我累不累？我得意得给他看我的新鞋子，他笑着说：“妈妈，你这个鞋子一看就知道是内增高的，儿子都这么大了，还这么臭美啊！”

今年三月，因为在一次活动中无视主办方“着平跟鞋参加”的要求，一不留神，我的高跟鞋让我吃了苦头，我崴脚了。

遵照医嘱，三周不能下地，我只能靠双拐来移动自己。

那些日子，尽管在视频的时候我一再努力说说笑笑，可是，远在厦门的儿子就是没有笑容。

当我终于能够活动的时候，我为儿子做了他爱吃的红糖炒核桃仁，另外写了一封信寄给他。

母子连心。我想，与其隐瞒真相让儿子心心念念，不如说了实话。

我在他收到信后的微信交流中，说：“妈妈只想让你知道，我爱你。”

“我知道”远方的他说。

之后的每次微信交流，儿子都要问我，是不是妈妈要穿平跟鞋了？

我说，是的，还是老老实实还原真实海拔吧！（哭脸，笑脸）

我生日的前两天，收到速递包裹，打开，是一双湖蓝色的运动鞋。2016新款，针织弹力的鞋面，BOOST鞋底，穿在脚上，柔软，踏实。

我知道，这是儿子送我的生日礼物。喜欢篮球运动的他，从初中开始就疯狂热爱篮球鞋，什么明星系列，纪念款、限量版，他都如数家珍。每次去光商场，他都要在“阿迪”“耐克”专柜试穿、流连好久。

前几天，收到一条短信：“您的货物已经由申通快递发出，请注意查收……”，我截图给儿子，他回复说：“哈哈，等着收快递吧！”

朋友圈里有晒女儿给妈妈定的蛋糕的，有晒儿子为妈妈买的鲜花的，我在心里猜测：是鲜花？还是蛋糕？还是一本书，或者，是一本精美的笔记本？（有没有发现，中年妇女还是很浪漫很文艺滴）

真没想到，是这样的惊喜。儿子知道我，舍得花钱买高跟鞋，不见得舍得花钱买运动鞋。

给儿子微信，感谢他。他告诉我，这鞋号称最强跑鞋，百丽搞活动，他托同学帮忙抢的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呢？正好合适呢！”我说。

“嗯，220是36的，我让爸爸核实了你穿的35鞋，然后咨询了我同学说这个鞋要选大一号。”他说。

“还是你有福气，女款正好打折。”他这么说。

是的，我有福气，因为我有你们。

今天是我的生日，穿上儿子买的运动鞋，看花去。